相叶雅纪特能苏 | 上天入地SJ | 总武线上欢乐多 | 我就一个人偷偷萌一萌

[翔润竹马主]不如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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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野智走进艺廊时,活动已经开始。松本润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隔着墨镜看过来,旁边的生田向他招手。大野摸摸后脑勺,坐到两人身边,说声抱歉。

松本动了动鼻子:“颜料味好重,直接从工作室过来的?”

大野点头,心虚地摸了摸外套里面衬衫上不小心沾上的油彩。

生田问道:“你的画展下周就要开了吧?赶得及么?”

大野笑笑:“被催得好几天没睡。但冈田已经几年没开个展了,还是要来的。”

台上的冈田讲说简短,结束后就轮到策展人上台。松本摘了墨镜抖抖西服,施施然登台,辞令通畅,已经很有当家人的风范。

大野露出痴痴的笑:“松润好帅……”

刚下台的冈田不知何时已经踱到这边,冷冷道:“你不是来看我的么?”

大野吓得一躲,生田满怀中招。台上的松本往这边看了一眼,嫌弃似的别开了目光。

简单仪式之后就是惯例的派对时间,松本和生田跟冈田这边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像下水的鱼一样全场游走开来。一贯厌烦这种社交的冈田这次也看在松本的面子上多留了几刻,和大野一起应付不断来搭讪的拥趸或是有心之人。

“这竟然是松本先生第一次策展?果然后生可畏,对空间的理解和安排都不像新人能做到的程度。”有专业人士啧啧称赞:“不愧是名门之后。”

松本润唇角微动,眼里波澜不惊:“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像青山老师上次策划的作品集,我看过之后感想很深,有许多问题想跟老师请教。”

对方眼神一亮:“你竟然看过?那本只在拍卖会上内销,现在已经没有存货了。”

松本欠首:“从朋友那里借到的。不介意的话,之后还想跟老师详谈。”

大野站在角落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喝酒,被各方递来的名片搅得烦不胜烦的冈田正好来他这里避难。两人看着松本渐入佳境的样子,相视一笑。

“出版社。”

“证券公司。”

“航空公司。”

“政党魁首。”

他们默默念着松本交往之人背后的隐形势力,一边不约而同地感叹。

“这么下去,松本可以把名片当纸牌打一局T城杀。”冈田出起主意:“年轻人的干劲真是不容小觑。”

“是啊……真好。”大野呆看一会儿,笑了两声,回头问:“你这次为什么出山?”

冈田挑眉:“有你的强烈推荐,我怎么会不给面子?”

大野扁扁嘴:“你啊,就是这种时候特别讨人嫌……”

“当然了,也是想看看樱井翔的好戏。”冈田喝了口酒,眼睛亮起来:“这种能从后面掐上一把的时候很难得嘛。”

大野瞪他,冈田视若无睹。

两人沉默一阵,大野低声问:“那家斑目会社,你有参与么?”

冈田点头:“投了点老婆本。反正没打算娶老婆,松润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

大野咳嗽起来。

冈田拍拍他的背:“激动什么。那家会社现在用的信息系统不是你们家出的新产品么?”

说完,眼里含笑地看了大野一眼:“我们现在是上了同一艘大船。出海不是最让你兴奋的事了么,大野船长?”

大野调开眼色,不置可否地放下空杯,问:“你最近还去爬山么?”

冈田笑了:“怎么,你愿意放弃你的海,来就我的山了?”

大野推他一把,又拎了杯酒:“我最近在家赶画,也劝你们一句,山里海上都一样爱出意外,你们上山下海的注意安全。”

冈田一愣,想问些什么,又看着人群背景中大野的侧脸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有约么?”

大野捏着手指,慢悠悠地嗯了一声,没有看他。

“一起喝一杯?”

大野这才扭头,看向冈田。

“我请客。”

“前辈请客。”

两人异口同声,冈田看着大野弯起来的眉眼,无奈叹气。

“你啊,也只有这时候会承认我是前辈。”

大野露出一口白牙,正要反唇,目光却被门口的喧哗吸引。

冈田也随之回头,两人都是怔住。

松本从人群中迅速折转出来,迎到门前,而生田已经陪在走进大门的女人身边。

“母亲……您怎么来了?”

松本额上有零星汗水,妇人笑着拿出手帕,帮他轻柔拭去。

“我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当然要来看看。”樱井夫人环顾场内一眼,表情满意:“城里的人可都在夸你,我听着也好奇,瞒着你父亲偷偷来的。你难道是怨我不请自来?”

樱井夫人眨眨那双遗传性的大眼,松本也只好无奈笑了,语气似乎也回到那个大宅中的少年。

“不会啦。但您下次也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樱井夫人横眉:“我就想看看你平时的样子。你们啊,都一样,出门在外就人模人样的,小翔到现在还不是一回家就跟我顶嘴……”

生田连忙猛咳两声:“伯母,咱们去那边看展吧!”

樱井夫人剜他一眼,也稍稍顾忌四周人望过来的有趣眼神,挎上松本的手臂,一道走向展厅深处。

大野低头玩手机,冈田正想就刚刚一出小插曲玩味品评,回头一看,微微一愣。

“你竟然换智能机了?”

大野撇着嘴唇,把手机放回去。

“朋友给的,说是方便传信息。”

冈田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搭上大野的肩:“咱们现在就走?”

“……不大好吧?毕竟是你的展。”大野皱眉:“先去跟樱井夫人打个招呼?”

“樱井夫人是来看她的人,又不是我的作品。”冈田放下酒杯:“我知道一家店的鱼生刀工一流,不去见识一下么?”

大野的眼睛忍不住发亮,腰上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眨了眨眼扣上,再抬头目光坚定。

“我们走吧,前辈。”


在一团狼藉的床上躺平的二宫和也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瞳映出淡漠的光。

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和热情的痕迹,窗户开着,溜进三两束风,而房间里荒唐淫乱的气味还未散去。相叶接了个电话,赶去公司加班。临走前很用力地吻过他,让他别熬夜打游戏。

每一件事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却微妙偏离,向一个二宫和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前进。

那次仓库的事情有惊无险,二宫也是后来才发现,原来相叶和风间早就在西郊买了备用仓库,是他自己多余担心。关于这个项目的事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本来就是两边公司各自的事,他们也不应该有任何交流。这是两人多年以来的公私原则。

所以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但很多事明明就在发生着。

把自己暴露在凉风和天花板灯光下的二宫忽然觉得冷,换了个姿势,侧身蜷起了背。

他把薄被抱在胸前,似乎还有那个人挥之不散的好闻气味。薄薄一层纤维,空气感明显,是相叶买的,说是保暖轻薄透气性好,这样他习惯性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就不会被闷住。他们一起买过很多东西,二宫眨眨眼睛,半坐起来,打量四周。

灯泡是他换过的,拖鞋是他带来的,床头柜的漆是他补的,纱窗坏掉的时候是他修的……小小一个卧室,抬头看上一圈,竟然找不到那人没有留下痕迹的东西。

连二宫和也这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新鲜记号。相叶雅纪似乎天生有一种动物一样的灵敏和本能,连领地意识都这样不动声色地贯彻到底。

相叶其实已经把自己的事处理得很好,二宫想,这就很好。那是一个很好的人,会有很好的人生。他确实不需要多管什么。他们只需要在能作伴的时候作作伴,亲亲嘴,做做爱,就好了。

二宫隐约觉得最近和那人之间的性爱似乎多了一些,可能占据了两人在一起80%的功课,但也没什么不好,起码那人也是开心的。

他重新躺下,揉了揉泛酸的腰,又把自己蜷成那个胎儿的姿势,陷入下一场不算疯狂却又毫无理智的睡梦之中。


每周一下午的这场会都是异常惨烈。樱井翔看着被管理层炮轰依旧保持着自己步调不紧不慢据理陈词的二宫,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纸面。

那边的男人已经脸红脖子粗:“这本来就是长线项目,前期投入很正常。”

二宫嘴角轻动,薄薄镜片下眼神淡淡:“可是铃木先生,你们现在投入的资金已经超过了一期企划中的预估盈利,也就是说,理想只会赔得比现在的现实还惨。”

另一位资深元老帮腔道:“企划只是一部分,这个项目比想象中拉的长,新的报表据说还在做,是吧,铃木?”

铃木连忙点头:“是二宫先生不了解这个项目。事外人就不要随随便便指手画脚。”

二宫冷冷一笑,眼角一挑:“哦,是么?谢谢铃木先生指教。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这个事外人最近就多补了补课——这是我最新的作业,还望铃木先生指点。”

二宫站起身,放下一摞报表。

“我看了这段时间项目运作的详细资料,把最新的财务报表整理了一份。虽然我不大清楚你们那边做财务的逻辑,但是我还是尽量理解并按照这种逻辑把这些记录打印出来了。”

二宫对男人抽搐的表情视若无睹,小池已经开始分发表单给参会者。樱井此前早就看过,此刻也演技十足地低头看上一阵,眉头紧皱。

“铃木桑,这是怎么回事?”

樱井低声发问,神色严肃。

二宫给对方一段尴尬的沉默,才徐徐开口:“这是也不能全怪铃木先生。项目原定的优质资源被其他公司抢了,可惜铃木先生没有及时报告,以为这是给自家公司让路的好机会,干脆自产自销,可惜自家资源跟不上,一期投资全打了水漂……”

二宫放下报表,喝了口水,看向樱井:“现在已经在用二期的钱了。再不悬崖勒马,就相当于拿我们的钱去补铃木家的财务漏洞。”

樱井眨眨眼睛,身子贴在椅背上,笑了一声:“铃木桑,这事情我是在这里向你求证,还是待会儿你私下跟我解释?”

男人脸色灰败,咬着牙道:“都是那家中途杀出来的斑目会社……”

樱井吸着鼻子整理衣襟,迅速打断:“那就算是求证了,会议结束后我们再详谈。二宫桑,你还有其他议题么?”

二宫耸耸肩:“暂时没有了,再说下去恐怕我性命堪忧。我志气小,还想留着这条命活到下个礼拜。”

会上的其他人零星发笑,气氛才稍稍缓和。樱井强调了其他几个项目汇报的事,顺利散会。

会后铃木被留下和樱井单独谈话,出门时小池对二宫比个拇指:“做得漂亮。”

二宫给她一个帅气眨眼:“专业训练,演技一流。”

小池笑道:“可惜脸太可爱,不然八成被揍。”

二宫揉了揉脸:“没办法。要是真的被揍了黑心老板也不会报销医药费,我只能靠脸吃饭了。”

小池也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不由惊叹:“皮肤真好!”

二宫龇牙咧嘴:“乱摸给钱!”

小池吐吐舌头,杨柳腰一摆没了影子。二宫搓了搓眼角,正要去打咖啡,身后响起低沉一唤。

“二宫君。”

二宫抬眼,正是刚刚会上帮铃木辩解的元老,忙堆起笑脸迎上去。

“小泉先生,最近精神很好啊,身体还不错?”

小泉点头:“托你的福,我们这些老人家都不用操心了。”

二宫忙鞠躬道:“哪里哪里,我也都是靠您和其他董事的指点才能站在这里,以后还要多多仰仗。”

小泉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一声:“你现在脚跟比我们都稳,哪里还需要仰仗我这种走路都要人扶的老头子?”

二宫眼角一动,笑容不变:“您多虑了。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该做的事我绝对不会碰,只要您一句话。”

他轻轻抬头,对上小泉别有深意的眸:“我这个人是很听话的,只是拿钱做事罢了。”

小泉盯着他,半晌,脸上的纹路微微上扬。

“你还算懂事。”

二宫直起腰,笑道:“是您教得好。听说您晚上要去参加山本先生家的船上派对,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小泉侧目:“消息很灵通嘛。不想一起去见见世面?”

二宫翻出空荡荡的口袋:“我是没有本钱的工薪阶级,输一场就是倾家荡产,就不去出丑了。”

小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二宫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去打咖啡。回来时樱井翔刚出会议室,招招手把他拉进办公室。

两人合上门轻轻在身后击了个掌,然后面对面坐下。

樱井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纵欲过度?”

二宫没理他,直入正题:“铃木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要么赔钱要么交股权,钱他们大概赔不起了,咱们又赶走一只蛀虫。”

樱井扔给二宫一个苹果,二宫皱了皱眉,犹豫着咬下去。

“说到蛀虫,不是有更大一条蛇躲在那里?再过一段时间快成龙了吧?”二宫咽下果肉,翻看樱井桌上的档案:“这是你拿到的斑目会社的最新资料?”

樱井两颊都塞得满满,点点头,许久才能开口:“就算是蛇,也没什么毒。他们的经营本来就没有问题,这次也是铃木以为自己人脉过硬,一开始没有和那两家资源公司签合同,被抢走很正常。还多亏了他们帮我们引出这条虫。”

二宫慢慢嚼着:“他们的动作会不会太密集了点?不止这次的资源,我听说山下家那边也有两个项目被人中途截胡。流程上都是咱们的疏漏,但他们这么明显地捡漏下去……”

樱井嗯了一声,侧首看他:“你这又是开始操心了?”

二宫一愣,不再说话,狠狠咬了一口苹果,手下的档案翻得劈啪作响。

樱井笑着蹬了下椅子,滑到二宫身边,拍拍他的背:“说真的,要不是我记得小润家里那副字的署名,也不会这么快查到他们的底细。”

那位在T城圈子里有名的书法大家、一字难求的先生,正是上次政府项目负责人家里那位不世出的大哥。这样一来,那个项目本就是为松本的新公司准备的就也顺理成章。

非要说的话,也是他们小看了艺术家的力量。

樱井在椅子上转着圈,咬着苹果道:“坐实斑目会社的事之后我心里踏实了很多。现在知道他每天都是在忙正经事,看到他晚归的心情都变好了。”

二宫侧脸翻个白眼,转头接着翻档案:“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小子准备拿这家公司掀什么浪,但是根据大野的消息是冈田家和横山家也入了股。你现在还是养猫心态,每天叫着好可爱,说不准明天就变成老虎咬得你爬不起来。”

樱井哦了一声,咔嚓咬了口苹果:“那就来吧。”

“……”

“不觉得和猫相比,有爪牙的老虎更加可爱么?”樱井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大楼,余晖耀眼,光滑的墙体就成了轻度的高空光污染,释放出钢筋水泥中隐藏的攻击性:“起码你了解他的喜怒,而且可以认真对决。”

二宫扁扁嘴,翻过一页档案,忽然唇上一僵。

他又翻回去看了两遍,飞快地掏出手机忙碌一阵,心下一凉。

“……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动物园和马戏团么?”

樱井反应不及,疑问地嗯了一声,回头时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果汁。

二宫起身,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手机拍到桌子上。

“咱们家的老虎崽子胡乱咬人,怕是惹恼了几个偷猎的。”

樱井若有所悟,眉头渐渐拧起。

“你看,他们这几笔交易,拦的全是小泉、本田、铃木三大家的下线公司。小泉家和山本家一向交好,斑目会社这笔交易是通过山本家的资源做的,小泉家反应过来一定能抓到正主。”

二宫摘下眼镜,揉揉额头:“T城这个圈子树大根深,年轻人有时候还是不小心就踩到气根,也很正常……”

樱井一愣,忙问道:“今晚是不是他们半年一次的赌船出海?”

二宫点头:“小泉、生田、山本三家都是开赌船的鼻祖,今年轮到山本家,TOMA肯定会出席。这种场合,松润如今又是疯了一样地拉资源……”

樱井掏出手机,二宫摆手:“我刚刚已经给大野发了信息,他跟我确认了,松润晚上确实排了这项行程。”

樱井握着手机,眯紧了眼。

“再联系大野,我们立刻出海。”


入夜时分的港口此日灯红如梦。人说起繁华时总爱讲纸醉金迷,钞票可爱黄金耀眼,满目的金钱总要在酒精和光下才显出特别魔力。所以夜场每每成为销金窟,是禁忌也是纵欲,满足人心不足的幻想,和向下堕落的真实本能。

松本润开着樱井老爷给的那辆毕业礼物到场,人物俊美,豪车鲜亮,自然拉得一晚好海风。那边惯例一身红裙的山本四小姐迎上来,高跟鞋踩得咔咔作响。

“一个保镖都不带?不怕你这一车钞票被抢个精光?”

松本隔着墨镜给她一个嘲讽眼色:“拿来了就没想拿回去。这船上豺狼虎豹,不都是来抢钱的?”

山本小姐一怔,摸摸鼻子:“这种话我是听不懂的。嘛,我去帮你叫人。”

侍应生很快迎上来帮忙泊车,顺便拎出十几号的银色保险箱,一一挂上名牌。

山本小姐看直了眼:“你真是下了血本……就不怕一晚上都没了?”

松本挑眉:“没了就去取,多简单的事情。”

山本小姐噎住,估计这话明天又要成为T城那边传颂这位只会花钱的闲人少爷的谈资之一。那边的生田一袭银灰西服,招着手走过来。

两人碰了碰肩,生田笑道:“扮相不错,很有冤大头的风范。”

松本和生田一道上船:“没你的头大。今晚山P会来?”

生田嘴角一僵,点头。

“还是打算对面当不见?”

生田苦笑:“我们两边的家长都在,他们不点头,见也只能当不见。”

想想,又沉吟:“好在见到就是见到了。能多见一眼也好。”

松本沉默片刻,一手打在他脑后:“你还是看你的月亮去吧。”

生田一边叫痛,一边踏上甲板。隔着好远就看见相叶身量修长,跌跌撞撞地从甲板上看开船的人群中挤到他们身边。

“你竟然也来了?”生田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相叶扯着脖子上的领带,长出一口气:“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是被我家里那些前辈赶上来的,本来有风间陪着,刚刚风间看到山下就不见了。幸好遇上你们。”

松本扶住他:“那今晚一起么?”

相叶稍愣,反应还算快,笑道:“啊,今晚一起。就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生田不知两人话中深意,还在想风间和山下的去处,微微失神。

大船在他们身后收了板,满满驶出灯影缭乱的港口。

T城的赌船出海分冬夏两季,冬季算是新年节目,也能好好盘点一遍这一年的各家营收。夏季的娱乐性和社交性就强了很多,许多交易还在进行之中,赌局往往成为人事局,也不乏借道做资金流转的地下勾当。像松本这样身无挂碍的二世代往往就只是来送钱的,庄家也自然欢迎。

但相叶自然知道,松本和生田这次上船是别有用心。船上也见到不少熟悉面孔,两人一一客套过去,和和气气地赌上一局,该输该赢,也都心照不宣。

相叶向来不习惯这些,干脆坐在角落里安静喝酒,偶尔看看手机。

山本小姐可能接到指示,大方地坐到相叶身边打了个招呼,相叶笑笑,大家都是松本的内部伙伴,也算有个话题可聊。

山本小姐提到松本就赞不绝口,说多钦佩松本的周全打点,和表面完全不同的细致入微,似乎没有这人关照不到的方面。加上生田同样讨喜的个性,两人配合起来左右逢源,好像天生就适合这个圈子一样。

有决断、花心思、会做人——生意场上,松本已经赢了一半。山本小姐全程目睹两个月来这人的步步筑基,自觉是做了笔英明的投资。

相叶听着,不置可否地帮女孩子倒酒,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女孩正陶醉在自己的迷妹滤镜里,耳边就响起平生最厌恶的声音。

“小妹,看什么这么入迷?”

山本三少爷走进场来,身后惯例跟了四五个跟班,还是一样的鼻孔朝天。今天的赌船是山本家做东道主,这位三少爷更加有了鼻孔朝天的本钱,见到相叶也并不打招呼。

山本四小姐翻个白眼,呛他一句:“当然是看好看的人。可惜这里空气忽然变差,我换个地方去看。”

说着拉过相叶转身就走,却被她三哥拦住:

“有什么好看的,拉上哥哥一起看看。哦,那不是樱井家的松本少爷么?哈哈,你听听这话多有趣,明明是樱井家的人,却不姓樱井……”

山本四小姐额上有青筋隐隐,扭头道:“他姓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倒是不想和你这种人一个姓!”

“那你就去跟他一个姓?看樱井翔到时候会不会分给你们一毛钱。”

“别人的大哥不知道比你靠谱多少倍,你有脸在这里提人家的名字?”山本小姐横眉。

山本三少冷笑一声:“你以为他那个大哥好到哪里去?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和他那个跟班的那点事儿还不是传得人尽皆知——”

相叶手上一抖,一杯红酒全数泼在说话人的脸上。与此同时,一枚软木塞直直射中山本鼻梁,山本三少捂着鼻子哀叫一声,跟班们忙涌上来收拾残局。

松本手握香槟,款款入局,西服后吸引了不少看热闹也看人的惊艳目光,生田举着杯子尾随而来,也是一脸玩味。

“嗯,我家大哥有什么事,是大家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松本挑唇一笑,将满瓶香槟放到一边,涌出的泡沫在灯下色泽如金。

山本三少吃了亏又丢了面子,火气冲天,刚要开口,又被生田打断。

“啊,我听三少爷提到一句跟班,难道说的是你家公司的二宫?”生田看似和松本对话,甚至懒得看山本一眼:“二宫是樱井老爷钦点的集团CFO吧?年薪多少?三千万?五千万?”

松本报出一个数字,生田假模假样的赞叹一声,旁边的山本和相叶却是真的愣住。

生田侧头,给山本三少一记嘲讽笑容:“这年头能力和报酬果然成正比啊。山本少爷,不知道你年薪多少,平时做什么工作啊?”

山本无话可答,相叶小声嘟囔一句:“原来小和赚这么多啊……”

松本暗里狠狠踩他一脚,相叶吃痛,表情复杂地把话憋了回去。

生田环视一周,见气氛实在尴尬,干脆打个圆场:“今天来这里不过是玩的,咱们聊过了天就上桌吧。三少,今天可是你们家的庄,不会玩不起吧?”

山本三少打蛇随棍上,拍了筹码上一边的牌桌。松本拉拉唇角,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身后的相叶扬起笑脸:“我来跟山本少爷玩两把吧,也算是认识一下。”

山本三少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相叶身上,身后有跟班耳语几句,可能交待了相叶的背景。山本犹豫片刻,像是认同了相叶的身份似的,拉开一边的椅子。

相叶一脸无害,坐上牌桌,向松本与生田摆摆手:“你们去忙吧,我跟这位山本少爷一起玩玩。”

松本和生田对视一眼,笑容会心,帮相叶倒了杯香槟就转身离开。一旁的山本四小姐还有些忧心,跟上来问:“我三哥别的不会,只知道这些吃喝嫖赌的东西,你们的朋友会不会吃亏?”

松本唇边轻摇:“你可以放心。赌运气这种事,这个人还没有输过。”

身后应景地响起山本三少难以置信的一声高叫。

相叶眉眼弯弯,一瞳乌黑晶莹剔透:

“啊,确实很有趣呢。”


松本和生田忙过一圈,走上甲板透气。凉风迎面,月光如水,生田忍不出长叹一口气,扯开了脖子上的领带。

“还是这里舒服。”生田揉了揉后颈:“里面酒味烟味香水味,熏得人眼花。”

松本笑着走到船舷边,看两边白浪翻滚:“说到底都是人的味道啊。”

可惜是去了情味的人味,只剩赤裸欲望和利益交换,不见真心的一片真实,就渐渐显得丑恶。

这世上还是要有清风明月的时刻,和一点真心和真情,才能让人在生存中找到一点美好期待,再靠着这一点期待在人堆里挣扎着活下去。

松本回过头,蓦然一愣,推了推一边解开衬衫领扣的生田。

“怎么了?”生田不解,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身白西装的山下慢慢走近,额发在风中如同碎片,露出目光晦暗不明的眼。

“……有空聊聊么?”

生田僵硬许久,点点头。

松本和远处观望的风间交换眼色,拍了拍生田的肩,走下甲板。

把清风明月往身后一甩,迎面而来又是骰子、纸牌和交杂人声的一片苦海。风间正要开口,松本已经回答:“和山本家的人在一块,A区三号桌,不谢。”

风间给他一个兄弟你太棒了的表情,转身去找人。松本暗自笑了笑,去找下一杯酒。

面前忽然被人一挡。

松本看一眼脚下横出一杠的黑色皮鞋,眉尖微动,抬起头。

黑衣人身后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老者的脸,松本认出来,眯起了眼,没有妄动。

“难得遇到二少爷,不赏个脸玩一场么?”

老者脸上挂笑,却因纹路太深,难辨其中蹊跷。松本回头,看见身后也围上来的黑衣人,干脆大方一笑。

“小泉先生来请得这么有诚意,我怎么好不给自家董事面子。”

老者眼下阴影一沉,伸手道:

“那就有请二少爷?”

松本脱下西装外套,甩到肩上,大步流星地随老者走进舱内。

豪华包舱的门在松本身后落锁,隔音效果一流,室内一时间寂静到让松本耳鸣。宽大的赌桌对面已经坐了三位老人,每一个面孔都在松本的资料夹里。如今汇聚一堂,面对面的真实感竟然松本忍不住失笑。

坐在左边的本田先生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松本不急落座,把西装扔到椅背上,浅浅一鞠躬:“先给三位长辈问好。我一个常年不做事的闲人,能一次看到三位前辈,也算是今晚最大的运气。”

小泉笑声阴沉:“你要是不做事的话,我们这些人可真算是吃闲饭的了。”

松本挑唇:“小泉董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中央的山本先生这才开口:“坐下说话。”

松本打量一眼牌桌,利落坐下,毫不客气地架起腿。

本田冷哼:“樱井家的礼数竟也差到这个地步了。”

“哦?”松本眼睛眯起,含住流转的光:“这也要问问小泉先生。小泉先生每天和我家大哥一起做事,觉得我的礼数比起我大哥来怎样?”

小泉还未开口,松本又转眼看向中间的山本。

“还有山本先生。我刚刚还在外面遇到了您家的三公子,山本先生觉得,我的礼数和您儿子相比又怎么样?”

本田一拍桌子,被山本按住。

山本盯着面前目光灼灼的年轻人,这人眉目鲜活,每一寸皮骨都张扬着旺盛的生命力,像是无所畏惧的一把烽火。

半晌,山本无甚表情地开口:“今天让你来,知道是为了什么?”

松本眨了眨眼,干脆地摇头。

“我只是来寻个开心,却不知道哪里让几位前辈不开心了。”

山本动动眼色,小泉笑道:“别让二少爷干坐着,来人给端杯饮料。”

黑衣人很快端上红酒,松本看了眼杯中暗红,几乎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小泉轻轻拊掌:“好魄力,果然做得了像斑目会社这样出色的公司。”

松本把空杯推到一边,让人倒酒,向小泉一笑:“不好意思,喝得急了,听不大懂小泉董事在说什么。”

小泉不紧不慢,摩挲着手里的骨牌:“听不懂没关系,听见了就好。二少爷心性不小,一出手就断了我们几条财路。我们也是给你提个醒,年轻人,翅膀硬了想做自己的事很正常,但也要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松本托着酒杯,眼底杳荡:“这话我是听懂了。说我断了几位前辈的财路啊……这如果是真的,的确是罪大恶极。”

说着,放下杯子,笑容竟有七分诚恳:“是我这边的疏忽。不知该怎么赔才好?”

小泉看了山本一眼,山本这才沉声开口:“今天这赌场我做庄,小少爷就来赌一把吧。”

松本宛然一笑,眼角带点酒意,明灿耀眼:“这我喜欢,谢谢山本先生。怎么个赌法?”

荷官无声入场,山本摆摆手:“就押最简单的骰盅。你赢了,咱们这事一笔勾销。你输了,就留点什么,当赔我们老人家的精神损失吧。”

“哦?留点什么?”

山本盯着那双光芒难掩的眼,动动手指:

“就留你这双眼睛吧。”

松本微微一愣,未几,低低笑出声来。

轻笑慢慢变成大笑,男人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竟乐不可支地拍起桌子。

本田忍不住摔了酒杯:“你这小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状况么?”

松本缓缓抬起头,唇边还有残留的笑意:“山本先生实在太会开玩笑。我这双眼睛的确不值什么钱,不知道怎么赔几位的财路?”

“小惩大诫,也是给后来人做个防范。”山本敲敲桌面:“你赌不赌?”

松本看看对面的骰盅,喝干净杯里的红酒,站起身来。

“不赌。”

对面三人都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干净地回绝。

“我以为三位前辈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话题会实际一点,没想到这么感情用事。”松本耸耸肩:“说实话,那家公司我的确有参,但幕后管事的不是我。今天让我顶这个锅我也认了,几位前辈开口,就说明他们的确有不对。我倒是愿意赔钱赔地赔合同,反正我不懂那些,回头让他们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就是了。”

松本回过头,一脸无奈的撇撇唇:“可惜各位前辈这赌局开得莫名其妙,不是想解决问题的样子。我玩不起,恕不奉陪。”

说着,拉开椅子起身,椅子擦动地面的声音和四周黑衣人的动作声一同响起,仿佛划破一张生脆新纸,在一室安静中显得分外刺耳。

松本站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冷笑一声。

“三位前辈,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山本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推倒面前的骨牌。

“这赌局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今天,我们也是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

门口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密闭的空间和气氛像是被强行打开了一个突兀的出口,漏进外面那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里的种种杂音和芜杂人味。而那人的一道话掷地有声,如清风明月。

“我们樱井家的人,还不劳烦您来教训。”

松本没有回头,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对面三人略微僵住的脸,只觉得可笑。

樱井翔淡淡看一眼被枪指住的松本,双手插在衣兜里,冷笑不入眼。

“打扰各位雅兴,到宵禁时间了,我来接我弟弟回家。几位请便?”

那人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松本脑中却如风过荒原,黄沙淘尽,一些端倪就这样露出头角。

樱井翔身后,二宫和相叶还候在门口,二宫眼色少见得阴沉。相叶瞟了一眼本田,淡淡眯起眼。

小泉神色已经十分尴尬,本田也看向山本。最大的庄家沉默半晌,笑了一声,扔了骰盅,转身进了舱内。

小泉这才堆起笑容,走近道:“翔少爷来接人,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樱井翔又看了一眼松本,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

“那你们就用枪指着他?这就是给我的面子?”

松本心头一跳,眼睑轻轻发抖。

小泉也从未见过樱井翔发这样大的火,尴尬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忙挥手赶掉举枪的黑衣人。

二宫已经赶过来,一把握住松本的手臂:“有没有被他们灌东西?感觉怎么样?”

松本摇摇头:“喝了杯酒,没什么问题。”

二宫松了口气:“大野的船在旁边等,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看了樱井一眼,拉松本出门,留那个已经动怒的自家上司收拾残局。毕竟这个状态下的樱井翔神挡杀神,带回去也是自己的麻烦。

小泉深深看了一眼二宫的背影,握紧了袖中的拳。


松本半是恍惚地被拉到甲板上,被月亮照得全身一抖,才堪堪回神。

大野在对面船上对他招手,月光下一口白牙分外耀眼:“小润!太好啦,你没事!”

松本紧皱双眉,转头问二宫:“你们是怎么……”

“回去再说。”

二宫脸色苍白,似乎难以忍受似的,相叶刚从船舱里走上来,还来不及上前,二宫已经冲到船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小和!”

相叶把人扶住,干脆背到背上,忙不迭地对松本招手:“别管那么多了,先上大野的船。”

二宫趴在相叶背上咬牙切齿:“加班费……三倍起算……”

相叶哭笑不得,对松本说:“你先上。”

松本借着缰绳跳到大野船上,两边又把二宫当易碎货品搬运一番,总算从一艘荒唐夜轮转移到大野的游艇上。大野叫声好,回到驾驶舱,重新起航。

层层白浪,将那一船乌黑渐渐抛在脑后。

松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仍觉得心跳如鼓。

“剩下的人到时候就会回去啦,你不用担心。”大野安慰道:“你真的没事?”

松本摇摇头,眼神有些微茫然。

他确实没事,但又知道,这背后有许多事情,在这一夜间从黑沉的海面破水而出。

他抬头看一眼月亮,是分明的白色。

松本润曾经见过这月亮还是红色的样子,是在一场与现实离得很远的梦里。而如今他灵台清明,一切都在白月之下昭然若揭。

那并不是一场梦。

松本润想,他大约是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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